杂食性独居生物

【周温】对不起,你很像他

-设定武库老温因经脉俱断死去

-带一点真人


周子舒对着镜子剪去了自己的满头长发,穿着短袖短衫离开了雪山。快行至山脚下的时候有背包客热情地跟他打招呼,看他穿得薄还问要不要借他一件外套。


周子舒笑着摆摆手说:“不用啦,也用不到了。”


背包客没有明白他的意思,但也没有再追问,与他简单道别之后便背对背踏上属于自己的路。只是背包客的路是通往前方的路,周子舒的路却是通往终结的路。


自温客行离世后,周子舒已经几百年没有梦到他的老温了。他一人待在极寒之地,食冰饮雪,过着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荒唐日子。成岭每年按时来看他,后来老了走不动了便写信,最后死讯还是他的徒孙带上来的。成岭死后,周子舒拒绝了任何人的探望,终日闭门在武库内,守着冰棺内再不会睁开眼的故人。


这么过了差不多一百多年,周子舒突然想通了什么一般,将温客行安葬在了雪山上。坑是他亲手挖出来的,十根手指的指甲全部断裂,挖到最后染的土都是红的。


他给温客行立了一个小小的墓碑,题字的时候想了很久,最后还是定了“知己”二字。


那之后很多年,周子舒只在温客行故去的那日去看他,在他坟前放上一小壶酒,离开的时候还得嘱咐一句“不要喝多了”。


安葬了温客行后,周子舒难过的时日渐渐少了,只一两次去上坟的时候,红着眼抱怨一句“你怎么还不来梦里看我”,然后再威胁般补上一句“再这样我就不给你酒喝了”。但话落下后,他还是把那一小壶酒稳稳摆上,再在临走时嘱咐一句“不要喝多了”。


周子舒不知道这世间究竟有没有转世一说,但温客行久不来看他,他便只当这人已经转生了,成为了天地间另一个生命,或快乐,或忧伤,或长寿,或短命,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静静悄悄或轰轰烈烈的走完一段又一段的人生。


他一边为温客行高兴,一边又忍不住可怜起自己。


“老温啊。”他对着空旷无人的武库说,“你见着成岭了吗?我也是没想到,你还有他竟都走在了我的前面。”


“老温啊。”他对着茫茫白雪说,“我也不知为何还要苟活于世,可能是不忍负了这条你拼死换回来的命吧。”


“老温啊。”他对着自己说,“你走前说,留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。我受了这么多年的痛,你怎么还不来看看我?我已经太久没见你了,你再不来,我怕是要把你的样子都忘了。”


无人回应。


周子舒半靠在榻上苦笑,这么多年他都是咀嚼着孤独过来的,无人回应于他来说,只是这漫长的孤独中最不起眼的一角。他一边想着,温客行应是真不要他了,真忘记他了,一边又自虐般长长久久活着,就赌温客行还会来梦里见他一面。


这么等了几百年,又赌了几百年,他终于在梦里听到了一声“阿絮”。


周子舒知道,是时候了。


他决定下山一趟,好在重逢时告诉温客行,他离开的这几百年,他们没能一起看过的人间变成了什么样。但这一趟对于周子舒来说,堪比折磨。人间多了太多他没见过也无法理解的东西,看着街上人新奇的打扮,他第一次认识到他与这个世界已经脱节了太久。


他换下了被旁人称为“戏服”的衣衫,挽起一头长发,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去了印象中几处熟悉的地方,却发现没有一处还留有他们存在过的痕迹。


这个认知让周子舒很是难受,他站在本应是四季山庄的地方,看着周遭陌生的高楼大厦,第一次感到了无所适从。


附近餐厅好心的老板娘看他站在那边久久未动,主动凑上前来问他是不是外地人,迷路了,还问他肚子饿不饿,有没有钱吃饭。


对了,吃饭。周子舒翻遍全身,终于找到了一枚金豆。他无视面前老板娘惊诧的表情,将那枚金豆塞了过去。


“麻烦这位小善人。”他说,“请帮我买些热食好吗?”


最后那位老板娘没有收他的金豆,把他拉到餐厅里给他上了一份饭一碗汤。吃饭间周子舒用极好的耳力听到老板娘跟她的先生说话,大致意思是说他可能脑子有了点问题,并询问要不要报警。


这又超出了周子舒的理解范围,但他并不在意。


他安安静静吃完了那顿饭,走前还是把金豆递了过去。


“麻烦您。”他说,“怕是要在您这边多叨扰几日,这钱您还是收下吧。”


周子舒陷入天人五衰的速度比叶白衣更快,只是吃了一个星期的热食,他的头发便全白了。那餐厅的老板娘看他这般变化,只觉他是什么妖物,后来说什么都不肯再让他进门了。


也罢。周子舒想,他自有法子自行了断。



周子舒对着镜子剪去了自己的满头长发,穿着短袖短衫离开了雪山。


这是他最后一次下山。


这么一段时间过去,他仍是无法适应大变了模样的世界。但这日他终于看到了触动他记忆的东西,再准确点来说,是一个人。


他站在亮着红灯的人行道的这一头,与那人隔了一条宽阔的马路。目力虽已不如往日,但周子舒还是看清了那人衣服上别着的小牌子,上面写着——高一(1)班,龚俊。


绿灯亮起,周子舒迈不开步子,便看着龚俊向自己走来。


龚俊很像温客行,却又不像温客行。


温客行的眼睛很亮,但底色却是暗的,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完全照亮的。而龚俊,眼睛也是亮的,底色却更亮,和他周身一样,像是带着光。


鬼使神差的,周子舒跟着这个跟温客行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走过了好几条街。


中间龚俊去了趟商店,他便站在门口等着,近乎贪婪地透过橱窗去看。玻璃把里面那人的身影折成了好几个,他伸手想碰,却被玻璃凉了指尖。


“他不是老温。”

周子舒一遍遍念着,却还是舍不得离开。


龚俊很快出来,一手拿着一瓶水,一手拎着几个面包。下台阶的时候他转了头,正撞上周子舒的眼睛。周子舒慌乱了一瞬,想躲却已来不及,只能迅速垂眼别开了头。


“我刚刚过马路的时候看到过你。”


龚俊边说边往前走,他每走出一步,周子舒便往后退上一步。


“你在等我?是找我有事情吗?”


周子舒不敢抬眼,他怕这几百年的思念会在这瞬间压垮他,让他发疯,让他克制不住对一个并不是温客行的人做出失礼的举动。


“对不起。”他低声道歉,又往后急退了几步,“我只是……觉得,你,你很像……很像我一位朋友。”这句话他说得很艰难,眼眶干涩得厉害,他想哭,却已经没有了眼泪。


“他,他不在了吗?”龚俊小心翼翼问。


周子舒应了一声,又道了句“冒犯了”便匆匆转去了旁边的一道巷子,以最快的速度跳上了旁侧最高的那棵树,将自己隐在了茂密的枝叶后。


他看到龚俊追了过来,站在巷口愣了愣神,嘟囔了一声“奇怪”,又试探着往里面走了几步,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。


周子舒按了按躁动的心脏,它似乎在催促他继续追上去。


但周子舒明白,就应该到此为止。他们本应该在红绿灯那里擦肩而过,现在说上两句话已经是僭越了。


那是龚俊,不是温客行。



周子舒回到山上,在温客行坟前放下了一壶酒。


“老温。”他席地而坐,扫去了墓碑上厚厚一层积雪,“你在……唉,我也不知道这已经过去了多少年,太久了,算不清日子了,但你的忌日应该是今天没错……错了也不要怪我,太久了。”


“我去替你看了看人间。本来早就应该做的事情,我硬是拖到了最后一刻……很不像我是吧?我也这么觉得。但就我一个人的话,早去晚去又有什么区别呢。”


“有好多话想告诉你的,但全说出来的话,怕你等着急了,就等见了面再说吧。”


周子舒用额头抵上冰冷的墓碑,轻轻阖了眼。


“我等太久了老温。”


“幸好,还是赌赢了。”



有光照来,周子舒缓缓睁眼,于光中看到向他走来的温客行。


“你来了。”


“我来了。”


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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